编者按
今年春节档的《你好,李焕英》票房破50亿,以黑马之姿惊艳了所有人,收获了一片好评,更是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今日,师说君分享一篇毕业于红岭中学的95后才女时潇含的新作——《93年:当一个年轻人决定来深圳》,文末有网友评论称:“这是微缩版父亲号的《你好,李焕英》,‘深二代’青年大学生时同学用灰谐喜悦的笔调和图文并茂的方式,不经意传达了蕴藏在内心深处对父亲的欣赏和敬意,演绎了00代视界中的亲情,从家庭的角度记录了时代和社会的变迁。”
以下是文章全文:
接下来几篇文章的缘起要从我的小爱好说起,最近我开始倒腾胶片机,享受需要延迟的快乐,虽然因此跌入了一个深渊,但是获得的乐趣也是成倍的。
可惜现在的胶片太贵了,从拍到洗算下来,一张照片就要十几块钱。按下快门之前总要深思熟虑一番,按下去一次,一杯奶茶就没了。
于是我打起家里的主意。我家在零几年才买了数码傻瓜机,之前的照片全都是胶片机拍的,洗了十几本相册,好几年都不会有人翻一次。
当我打开这些相册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内地的年轻人来到深圳到安家立业的全过程。说来也巧,最近我爸翻箱倒柜,最后从高老师那里借来一本年的书,《浮躁的烟尘——深圳的一百个女人》。
看到这样的标题就能感受到这本书的年代感了,书里把深圳描述成一个最好的地方、一个最坏的地方、一个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地方、一个豺狼满地的地方。
这本书的诞生方式也非常“深圳”,是通过文稿公开竞价拍卖而来的。
93年的中国,除了在深圳,谁会玷污文字到如此地步?谁又会崇尚文字到如此地步?
93年也是我爸来深圳的年份。
那个时候的深圳还是一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边界,要拿着边防证才能来。
不知道别的内地青年来了深圳先干什么。这个来自定山的年轻人先买了健力宝,又买了方便面,一顿吃两包。
健力宝就是那个时候的可乐,他第一次看到别人“啪”地一声打开易拉罐,里面的气体“呲”地一声喷涌而出的时候,他觉得来自特区的一阵风,快把他这个镇上来的小老师刮倒了。
那个时候镇上的工资一个月,一包泡面就要5毛,稍微有点奢侈。但是街上的一份饭要2块,一天的饭钱要5块,那可是一笔巨款。
攒够了钱之后,他手心冒汗走进麦当劳,想点两瓶啤酒再点两个巨无霸,当店员告诉他没有啤酒也没有筷子的时候,他非常吃惊,没有想到资本主义国家的人用不起筷子。
在找了半个月工作宣告失败之后,他决定去看海,去看海上世界明华号、世界之窗,还要看深圳博物馆。
不过我很好奇,那个时候的深圳博物馆有什么历史呢?
14年的历史需要建馆吗?
刚来深圳的年轻人衣服袖子长过胳膊,裤子吊着裆,裤脚很别扭地堆在皮鞋上。
他的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胸口的口袋里插着两支笔,好像在暗示着别人他是一个教书的人,或者是修笔的人。
他还要去象征着“打开国门”的《闯》下留影,特意让别人站得很矮,拍出了一副意气风发的假象。
不过那个时候深圳这个城市是一个万花丛,飞蛾子进来转一圈也会变成酒醉的蝴蝶。
后来他脱掉穿得有些暗淡的白衬衫,换上了白得发亮,领子坚硬的衬衫。
照相的时候他不再像一年前那样拘束,而是微微抱臂,让金表从衣袖下露出来。
身体微侧,好让人看到他皮带上挂着的bb机。他最喜欢在花前拍照,花的颜色和他红底白花的领带格外相配。
他买了一副茶色的蛤蟆镜,烫了一头卷发。
他喜欢站在别人茶色的凯迪拉克边上拍照,手轻轻抚着引擎盖,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像是刚刚从驾驶室里走出来一样。
不上班的时候,就要穿上他重金买来的皮衣,里面也换上五颜六色的花衬衫,虽然皮衣下配着的西裤暴露出,他离这个绚丽的都市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甚至在家里他也要照相,照相的位置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一边是冰箱,一边是空调,他穿着金利来的衬衫,依旧抱着臂,生怕被别人忘掉他手上带着山度士金表。
要是在办公室拍照,那就要拿着电话机。
他觉得大哥大甚至二哥大都离他太遥远了,他的梦想是在家里也装一部电话,这样他就不用bb机一响,就手忙脚乱去找公共电话了。
95年,他又去了一趟世界之窗,还很宝贝地把印了他头像的门票留了下来。
来深圳之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南昌,可是现在他花90块钱就看到了埃菲尔铁塔、尼亚加拉瀑布、美西大峡谷,甚至连梦也梦不到的埃及他也去了。
和那个时候的很多年轻人一样,他不是想去这些地方才去世界之窗,而是因为去了世界之窗才知道这些地方的存在。
他觉得美国很远,不过他会上网,知道关于美国的“很多东西”。
年,地王大厦建成之后,年轻人们争相在地王大厦对面的砾石滩上照相。
画面里除了地王大厦,边上只有稀薄的三栋小楼,现在的那里连多停一辆车的位置都没有。
年,邓小平逝世于香港回归之前,小平生前说他的愿望就是看到香港回归。
他也去莲花山上跟着人群祭奠,周围的人哭成一片。
深圳人对邓小平的感情非常特殊,他们中的大部分,就是跟着邓小平南巡的脚步来到深圳,特区也是因为小平才存在。
再后来,从某一天开始,他的花衬衫不见了,花领带也不见了,茶色蛤蟆镜不戴了,口袋里的笔也不别着了。
他拿起了公文包,用起了电脑。
年照片里,年轻人背后又出现了尼亚加拉瀑布和航空母舰。
你以为他又穿着最时髦的衬衫,腰带上别着bb机,花90块钱去了世界之窗吗?
不对,这次他真的去了美国。
看到这里我要说一句,我一直以为土里土气的我爸,其实去过的地方比我多得多。
当我十几年后去拉斯维加斯纸醉金迷的街头游荡的时候,他早就在威尼斯人里面带微笑地倚着金色的栏杆留下了亚洲游客标准的影像。
当我感叹欧洲的夕阳美如梦幻的时候,他宽容又平淡地问:“是吗?”
这个往日的年轻人终于买到了一条得体的酒红色领带,带着一台傻瓜胶片相机在美国和欧洲的街头谈笑风生。
你以为他变了吗?
他没变,他不仅要和街头艺术家拍照、别的外国游客拍照、和导游拍照,还要拉着国会门口的警察拍照。
为了显得自己高大,他还要别人坐在地上给他拍照。
去卢浮宫的时候,他还要煞有介事地拿着本子和笔,宛若要学些什么,虽然他会的英文不超过五句,法语不超过半句。
当时那个一会儿在星光大道按手印,一会儿在时代广场车水马龙的街上驻足,一会儿在法兰克福的暖阳下的不再年轻的年轻人,觉得全世界都在向自己奔来。
他忽然不用通过金表和卷发来靠近这个城市了,这个城市里的冰箱和电脑也不再必须在拍照的时候出镜了,我想这也许对人与城市都意味着些什么。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一定想不到二十年后美国会离我们这么这么遥远。
作者简介
时潇含,高中毕业于深圳市红岭中学,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世界史专业级本科生,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和知识出版社重点签约作家,《读者》签约作家,“三友”首批全国重点签约作者,《深圳青年》自年创刊以来聘请的唯一特约作者,曾作为交换生赴法国里尔政治学院学习一年。
出版散文集《云在青天水在瓶》《我有所念食,隔在远远乡》,创立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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