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六届爱丽丝绘本奖的评选过程中,绘本《马头琴的故事》获得了9位评委的一致好评,毫无悬念地拿到了金奖。究竟是什么样的创作者能让评委全票通过?
贵图子
贵图子,本名刘静,江苏南京人,80后绘本画家。年开始正式从事插画创作,为儿童文学作品以及各类杂志绘制插画。年起出版原创绘本与儿童图画书。年起,创作之余开展水彩与插画的美学教学。绘有图画书作品《毛豆真逗》《蓝马与苍鹰》《遇见羊》《八爪的礼物》《旧光景》《雪人》等,所创作作品曾荣获年度桂冠童书、年冰心图画书奖、年金风车国际青年插画家大赛国内金奖,以及入选首届中国插画艺术展、第二届全国插图艺术展、第十三届全国美展等。
我是在上海爱丽丝绘本馆采访的贵图子,初见时她一袭长裙配上利索的短发,给人英气十足的感觉,破冰交谈的时候,发现她才思敏捷,语速很快,对很多生活小细节有着惊人的还原能力,让你有画面感,仿佛就在现场,你会不知不觉被她充沛的精力与炙热的情感所感染,我想这就是她作为绘本画家的一种职业素养吧。
下面我从创作与日常生活两个主题切入,力图呈现一个真实、赤诚的贵图子。
创作
Lisa老师:您是如何走上画绘本这条路的呢?画绘本跟之前做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贵图子:我大学学的是多媒体设计专业,年毕业后在一所私立大学动画系任教。但自己“会画”跟“会教”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当时的自己无法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给学生指引,也很难为学生们答疑、解惑,于是就有了换工作的想法。
刚离开象牙塔的我,内心更渴望的还是在实践中学习专业。于是,跳槽到一家动画公司,做前期的道具、角色、场景等设定工作。在这份工作里,我学会了如何推动剧情,学会了怎么用镜头去讲故事,如何起承转合,如何设定角色与故事背景,这对我后来的绘本创作非常有帮助。但做动画的流程很慢长,需要很多人协作完成,而我想画自己的故事,于是辞职开始尝试创作绘本。
动画公司工作时期的贵图子辞职后我开始写自己的故事,年出版了第一本书《那年夏天,四叶草》,这是一个合集,里面有4个故事,算是青春绘本或者成人绘本。其中有个故事叫《芽》,讲的是一个肩膀长芽的女孩,起初她很害怕,拼命隐藏,但大家看到觉得很新颖,就竞相背着假的芽,后来竟然成为一种时尚。最奇妙的是,没过几年,真的出现满大街头上别绿芽的人。
遗憾的是,我的处女作卖得并不好,当时也在反思,这算不算是创作失败呢?我是个盲目自信且乐观的人,并没有因为这次的打击放弃绘本。后来我进入游戏公司实践和学习,在那里我精进了自己的cg绘画与概念设定的能力。工作之余,也继续着绘本梦,策划、创作并出版了《古典童话系列》:《鄱阳湖黑鱼精》、《鹅笼书生》、《不倒翁》、《好大好大的羊角》等。
世隔多年,台湾教科书中使用了《鹅笼书生》中的一张,也算是意外之喜。
生完孩子后,找我画插画的编辑越来越多,我就从游戏公司离职了,全职在家画自己喜欢的作品,年与作家金波老师合作绘本《雪人》,年与作家王一梅老师合作绘本《遇见羊》,年画了作家冰波的《神秘的眼睛》。
画绘本跟我之前画动画、游戏的工作最大的区别在于它能表达我的内心,而后者都是功能性,我做动画跟游戏只是一个大产品中的一部分,一个环节,你的主动性跟创造性都非常有限。画绘本的时候,我就像个导演,不但是给文字配图,还要用视觉语言一点一点的把读者带到故事里面。
还有一个区别就是绘本的区区32页承载的信息量远远大于你之前做的工作,比如,与作家黄小衡老师合作的绘本《大船》,在拿到文本之后,我不断的构建与推翻着整本书的美术风格,最终摸索出最恰当的视觉呈现方式。
Lisa老师:《马头琴的故事》荣获了第6届爱丽丝绘本奖原创金奖,当时评委们发现了不少巧思,作为画家,你有埋下哪些彩蛋或者是特别设计过的地方吗?您跟文字作者的合作过程是怎样的?能不能分享一些趣事?
贵图子:这是一个发生在辽阔草原上的故事,但画布就这么大,该如何去体现辽阔呢?于是在开篇第一个跨页,我就把人画得很小,这样就会展现出足够大的空间。还有远近层次的对比,肌理的选择,比如你镜头拉得近,就是一根一根的草,镜头拉得足够远,它就是一片绿。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经过设计的,包括里面的树叶,可以清晰地看到叶脉。与厚重的肌理相对应的是透明质感,我想营造一种亦真亦幻的效果,好比你躲在这块石头后面去看远处的高山、草原,河流,就觉得好这草原真辽阔啊,我还给河流做了一小段留白,宛如光照在了上面,非常灵动。
在黄昏的这个跨页,我把太阳画在了山的前面(这是我非常喜欢的画面),大家会产生强烈的这好奇,这就是我想要的。整个页面的基调是温暖,但在开始传达的时候,也就是左面的跨页,我用了冷色调,因为这时候的云登很孤单,但是到了右面,他幻想自己骑上了白马,颜色逐渐温暖了起来。
这种超现实主义的表现,让人马上想到了马格利特的作品。
我在画云登做梦的时候,提炼了夜晚的元素“一轮满月”,下面是云登晃动的影子,你再细看会发现,影子晃动得很厉害,白马飞奔而过,速度很快,云登一下子醒了,你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梦境,“晃动的影子”是我另外的一个提炼。
在画旋风的时候,我没有用拼命摇摆的树叶去展现,这样会让读者有残暴旋风的不舒服感,我就借鉴了中国画中云纹的画法,层层叠加的笔触营造出浪漫的感觉,这里的每一个点都不是随意画上去的,有明暗之分,而且从这个页面开始,再有点点出现都是梦境一般的情节。你再细看云登的一系列的动作,说明这股妖风已经刮了很长时间。
故事的后半段,云登和白马还有羊一起跑跑跳跳,很愉悦,这时候彩色的点点又出现了,预示着美好一直伴随着他们。这些点点还合成一条动线,让画面更加丰富活泼,多了些细碎的欢乐。
本次与作家鲍尔吉·原野老师合作,是受邀于中少社的编辑包萧红老师。在仔细阅读了文本之后,我画了一张试稿。作家看了之后表示很满意,鼓励我放开画,这给了我很大的创作空间。对此,我深深表示感激。
作家鲍尔吉·原野我在尊重故事精神内核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与再创造。整个创作的过程,作家跟编辑都没有过多打扰我,只是在最后选择封面的时候,我们讨论了一下,鲍尔吉·原野老师的审美很好,他选择了太阳是半透明的那张画,书名是我用毛笔手写的,就是要让文字跟图画产生和谐交融的效果。
Lisa老师:很好奇你的创作灵感都是哪里来的?当了妈妈之后(都说一孕傻三年),对于绘本创作有影响吗?
贵图子:我倒没有一孕傻三年,其实有了孩子之后,我好像更理解他们了。生孩子前我对生活的感受,是有棱角的,那时候写的故事都是批判性的,当妈之后,内心变得更加柔软,当我透过孩子的眼睛去看待很多事情的时候,突然就懂得了,这让我变得更加包容、平和。
贵图子的小女儿刚生儿子那会儿,我还是个工作狂,但有了女儿之后,我放慢了节奏,腾出更多陪伴孩子的时间,接触多了,你会发现他们眼睛很清澈、很直观,跟大人看的角度完全不同。比如一个小动物往山洞里钻,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我们一看就知道那半个身子在洞里面,但我4岁的女儿会说,它的身体好好的,怎么就断掉啦?因为她还不理解“视线的遮挡”。
因为有了孩子,我会陪他们看更多的绘本,讲更多的故事,反倒是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作为一个绘本创作者,我追求它的艺术高度,但绘本也是一种商品,我需要了解它的受众,就是这些孩子。妈妈这个身份就给了我这样的契机,我可以真的蹲下来去倾听,去了解孩子眼中的世界。
Lisa老师:从事绘本创作之后,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你是怎么克服的?
贵图子:绘本创作到出版的周期很长,且绘本本身是一个完整的呈现,绘画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对于我,难点在于把控和选择。
贵图子在画室画画年轻创作者踏入这行前一定要考虑清楚时间成本、颜料成本等难题,否者很容易被一些廉价的杂志所裹挟,去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磨掉自己的所有的热忱、才华。
Lisa老师:在绘画、教育、文学等领域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偶像?他们对你的创作与生活都产生了哪些影响?
贵图子:我很欣赏澳洲华人绘本艺术家陈志勇,喜欢他的完整的创作状态。
陈志勇他的所有作品都表达了对这个世界的关心,对人类、对动物、对这个星球的悲悯,这是创作者必须要做的,不能总想着自己的那点儿事。
要说陈志勇对我的影响,那就是单纯的欣赏吧,学是学不来,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作调性。(笑)
日常生活
Lisa老师:创作工作与日常生活是如何平衡的?
贵图子:我每天早上7点多就去画室了,顺路送大儿子上小学。上午画画,中午到妈妈家吃饭,吃好陪着她散散步、聊聊天。
下午继续画到4点多就去接孩子们回家,晚上基本不画,主要是陪孩子,到了9点、10点就跟他们一起熄灯睡觉。我是早睡早起型,从来不会熬夜画画,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希望能活得长,不同年龄段都会有自己的体悟,也期待着自己历炼出更深刻的作品。
专注画画中想象一下梵高如果能活到70岁,还会有多少恢弘的作品出来呀?很多的理解与顿悟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Lisa老师:除了画画还有哪些爱好?
贵图子:除了画画就是看看书吧,不是很爱运动,但会散步。
Lisa老师:作为插画师,你有特别向往或者想去的地方吗?
贵图子:我很向往欧洲,那里真的是艺术的殿堂,孕育出许多伟大的艺术家,我希望能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每天去卢浮宫,去各种教堂,浸润在里面学习。我还非常喜欢山,我家就住在南京的中山风景区旁,穿过一片湿地就到了灵谷寺,有时间就会去,这里比较幽静,很适合发呆。
梅山写生Lisa老师:很好奇绘本画家是如何给孩子讲绘本的呢?有培养两个孩子画绘本的想法吗?
贵图子:给孩子选好绘本这个动作很重要,一定要从小让他们去看各种各种经典、优秀的绘本,很多内容孩子可能不懂,不理解,没关系,好东西看多了,他自然就会对美有辨识度,有自己的审美了。
我开设“儿童绘本课”就是想让儿子试试看,我会引导他们如何设定人物,如何分镜头,有一次我们讲故事中的角色特性需在情节发展中产生作用。比有个小朋友受到启发就画了个“汉堡去参加考试的故事”,这个汉堡把自己的身体打开,一层一层地铺满了各种小抄,你看这个动作换做其他东西就不好使了。
孩子的想象很丰富,但需要大人的引导与深化,我会结合每个孩子的不同特点,把他们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
Lisa老师:能否聊聊绘本画家的这份工作,为日后想从事这个职业的新人提供一个基本参考。
贵图子:我刚才也说了,创作绘本是个慢功夫,你一定要先有个经济基础作为保障,否则很容易焦虑,让自己放松下来才能做出好东西。画绘本这些年,我也有很多想法跟感悟,如果有新人对绘本重返创作热情,我很乐意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大家,也欢迎喜欢创作的朋友到南京参加我的绘本创作营,一起交流讨论。
贵图子创作营的教学现场与贵图子聊天很有天马星空的快感,随便一个创作上的细节,她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上很久,很能激发人的灵感,这是一种“狂而不妄”的底气,一种“信马由缰”的自由,期待着她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作品!
嘉宾:贵图子
采访人撰稿:Lisa老师(杨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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